第(2/3)页 事后想想,那既是他第一次看见失去伪像后的麦明河,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行将就木、油尽灯枯的衰老人类。 有一瞬间,府太蓝甚至以为这栋公寓楼耍了什么花样,是不是开始制造出恐怖片一样的幻觉了——接下来会看见什么其他怪物,僵尸吗?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早就闪避逃离了,正盯着安全的地方看。 至少麦明河身上的衣服,仍然一样柔软厚实,没有跟主人一起纤维风化、支离破碎的打算。 就是它显得空空荡荡,仿佛不是穿在人身上,里头只是包裹着一团灰败死气似的。 府太蓝无法理解。 他从没想过老去,虽然常常想到死。 三十岁的人,感觉就已经年纪很大了。 但直到自己生命被夺走,他也永远会是现在的模样,不是吗? 只有此时此刻的脸,手,身体,头脑……才是他府太蓝啊。 变成另一幅模样,怎么还能算是府太蓝? 而几分钟之前那一个敏捷温热、声气响亮的麦明河,和此刻地板上的,绝不是同一个人——不论理智怎么说,他都无法承认,二者是隔了几十年的同一人。 “府太蓝,你把伪像拿回来!” 海芦苇忽然抬头喝道,又怒又怕似的——他竟敢抱着那副模样的麦明河,却是另具一种胆气了。“你这跟杀掉她有什么区别?” 府太蓝张开嘴巴,气息凝滞在喉咙里。过了一两秒,他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非常愚蠢的话。 “……麦明河呢?” 他竟也有一天能问出这么蠢的话来。 幸好,似乎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。 海芦苇重新低下头,好像是因为怀里的麦明河稍微动了一动;具体是怎么一回事,府太蓝不知道,因为他不敢看。 他依然盯着麦明河的上衣,又怕她真动了,又怕她不动了。 假如最初就只是看见一个无甚关系的垂死老人,倒也罢了,想来那心情或许跟看见模样古怪的深海鱼差不多——“啊,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生物”。 可是几分钟之前,麦明河还是他的同类。 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海芦苇低声向怀中人问道,“你还能再说一次吗?” ……还能说话吗? 海芦苇低下头,把耳朵凑上了那张裂洞一样,枯瘪昏黑的嘴前。 府太蓝几乎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。 麦明河似乎确还能说话。 有点气流似的响声,说不上是干涸,还是黏稠,断断续续、又哑又慢,叫人汗毛倒竖。 他怎么听也听不清;顿了顿,府太蓝鼓起勇气,问道:“她……她说什么了?” 海芦苇抬起头,怒目瞪了他一眼,没回答,只是轻轻将麦明河重新放在地板上,站起身。 “你难道真要放任她死?”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,质问道:“就算你不肯把伪像还给她,至少也要将她带回黑摩尔市,送医院里去吧?” 府太蓝竟然后退了半步——然后才想起来,海芦苇一脚有伤,站稳都已经不错了,面对他根本不需要后退。 “她刚才说的是‘救救我’,”海芦苇语速飞快地说,“你忍心吗?” ……他在撒谎。 或许是因为府太蓝是骗人的行家里手,他对别人的谎言也极其敏感;这个念头一跳进脑海,他就生出了疑惑。 事已至此,海芦苇撒谎干什么? 下一秒,还不等府太蓝张口,一直握在右手中的黑色长蛇猛然一扭。 那一刻,它仿佛突然生出了两足一样,探长了尾端、往地上一立;一扎根站稳,它紧接着横摆身体,使劲甩动起来,似乎想要甩掉府太蓝的手——府太蓝才刚朝伪像一转过头,尚未看清它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,眼角余光里,海芦苇已纵身扑了上来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