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六月初六,晋立,同日,小妹与晋昭王大婚。 我躲在这副平凡又丑陋的躯壳里怔怔地想,云家有女,天生凤命,说的原本便是阿磐啊。 我偷不走,也抢不来。 小妹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做王后的,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良善,宽仁,这是她的气运,我曾想偷走,然这一路跌得头破血流。 这数年,她待阿密视如己出,从没有当成外人看待。 她比我做的好,比我母亲也做的好,我这辈子,还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宽厚有大爱的人。 我做了小半辈子的王后梦,至如今才知道真正的母仪天下,到底该有什么样的德行。 我永远都比不得小妹。 这数年,她一直在查医书,煮药膳,阿密虽还没好全,渐渐也有了一些起色。 早有人给了我阿密的解药,药藏在暗处也有一年多了,然我没有喂他吃下。 痴傻焉知不是保全他的盔甲,就再等一等,再拖一拖吧。 小妹过得很好,她的长子是太子,长女是公主,昭王二年,又生下谢归,才出生,就封了定燕侯。 而阿密神识清明,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。 告别的那夜,是昭王三年的一个迟暮。 许多年前,我穿着那大红的袍子,命她向我跪拜,叫我王后娘娘。 许多年后的这一夜,我朝她伏地跪拜,施了大礼。 眼里的泪压了这么多年,至此已经有些压不住了,可我心里释怀,也欢喜,我朝她拜着,说,“娘娘,谢谢你。” 她这些年为阿密所做的,值得我向她久久地跪拜。 我忍不住赞叹,“娘娘纯良宽厚,把二公子照顾得真好啊,也把亡了国的女子照顾得真好啊。奴从前与家中小妹逃亡时,要是也遇见娘娘这样好的贤后,该多好啊。” 莫娘从来不敢暴露出一点儿云姜的神色,可我知道这就要带阿密走了,从此她高居宫苑,我远去山间,这一辈子也再不会相见,因此忍不住就流露出了姐姐的神色。 好在她正为阿密喜极而泣,不曾留意到我的话。 那也没什么遗憾的。 我知道她是小妹,我知道小妹待我的孩子好,就足够了。 做姐姐的这些年有那么多对不住她的地方,便全都在这一拜里吧。 阿密也该拜。 他最该好好地跪拜。 我拉着谢密的小手,温蔼地劝他,“二公子,给王后娘娘好好地磕个头吧。” 阿密被她养得多好啊,养成了谦谦公子,他那么懂事,跟着我一同跪下来,朝他的养母叩拜了下去。 他还那么小,他已知道什么是感恩了,他还安慰那正在哭泣的养母,“母亲不哭,阿密会好好的。” 他说,“母亲待阿密好,阿密永远不会忘记母亲。” 我在一旁泪如雨下。 我们姊妹在一起那么多年,到底是什么缘故,阴差阳错的,就分道扬镳,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,这兵荒马乱的世道,为什么不相互陪伴,彼此扶持,不好好地一起走下去呢? 怪不得小妹,是怪我自己。 怪我贪,嗔,痴。 我心中悔极。 夜半,我带着阿密沿密道离开了晋宫高高的宫墙。 这密道我已知道许多年,我从前看见赵氏姐妹打这里走过。 中山君的马车正在晋阳城外等我们。 马车里的人还在咳着,他伤了肺腑,这些年也并没有好。 阿密朝他跑去,哭着叫他“父亲”。 父亲。 这么多年,萧密总算回到了父亲的身边。 马车里的人,伸出了手来。 我藏在祖宅地窖里的红袍,一藏就是许多年。 许多年后,那时候已经再不以怀王纪年了。 我再没有回去取过那件红袍,不知它如今还是不是旧年鲜艳的颜色,也许蒙了许多尘,也许已经腐烂。 我不知道。 这一生马足车尘,似游骑无归。 我又算是个什么样的人? 贪图富贵的? 善妒成性的? 费尽心机的? 不知好歹的? 也许都有吧。 可我到底全了自己的气节。 这一生,不曾背弃过中山。 也不曾背弃过自己的主人。 后来看着萧密一日日长大,我在这普通又丑陋的躯壳里也慢慢变老。 我常在南国的稻田旁静静地出神,稻米很香,田里有不会说话的蟹,我望着水中的倒影,恍惚间能看见少时的云姜。 我想问她。 少时的云姜,还会做起从前的梦吗?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