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徐云山,战殁于崇祯三年冬,攻打庆藩王庄一役!” 端坐于主位的江瀚听完,提起朱笔,在一块空白的柏木牌位上,一笔一划,极其认真地写下 “徐云山之位——陕西米脂人——年十九”几个大字。 笔尖划过木牌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 江瀚的神情有些恍惚,思绪仿佛被拉回了五年前的秋天。 那时队伍缺粮,好巧不巧又发现了庆王府那座肥得流油的王庄,于是不顾一切地撞了上去…… 结果打起来之后,才发现中了埋伏。 全靠将士用命,再加上守军内部出了嫌隙,才有惊无险地打赢了这场大战,阵斩一员朝廷参将。 后来借机伏击延安指挥使吴泽,趁势攻破延安,正式举起反旗. 那一仗虽然收获颇丰,解了军粮短缺的燃眉之急,但同时也倒下了不少像徐云山这样的袍泽兄弟。 他十九岁啊,那么年轻的汉子,就想吃两口饱饭,他有什么错? 对于阵亡将士信息的收集工作,江瀚其实一直在坚持。 这些弟兄跟着他转战四省,颠沛流离,很多人到死也就图个肚子圆,根本谈不上什么抚恤。 有的将士像邵勇一样,家乡遭灾,早已是家破人亡,自己就是最后的独苗,死了也就死了; 有的虽然还有家人,但他们干的可是造反杀头的买卖,再加上队伍流动性极大,江瀚根本不敢、也没办法去联系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放抚恤。 如果当时这样做了,很有可能不是雪中送炭,反倒是害了这帮军属。 陕西兵荒马乱的,这些人家里又突然多了一笔存粮和抚恤银子,很难不引起人注意。 尽管麾下将士们对此并无怨言,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,当兵能吃上饱饭已经是天大的恩典,死了至少也是个饱死鬼,总比饿死强。 但江瀚心里始终记着这笔账。 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吩咐麾下士卒在打扫战场时,回收阵亡弟兄们的尸体时,一并回收他们的腰牌,并详细记录在案。 等待将来他有能力时,再行补偿和祭祀。 一个将士的牌位要写两遍,第一个牌位是放在忠烈祠祭祀的。 而第二个牌位则另有他用。 等江瀚停笔后,礼官随即走向祠堂外,运足中气,高声唱喝: “引孤儿入内!” 祠堂外围观的将士们闻言一阵骚动,纷纷伸头张望,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。 在众人好奇与期待的目光中,江瀚的亲兵队长冯承宣,领着一队约五十个孩子,从祠堂侧门鱼贯而入。 这些孩子年龄大小不一,大的约有十岁出头,小的才三四岁模样。 他们来之前都被仔细洗漱过,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色袄子。 这群孩子虽然已经换上了新衣裳,但他们面黄肌瘦的底色和那警惕的眼睛却怎么也掩盖不住。 他们紧张地挤在一起,小手紧紧抓着衣角,怯生生地看着满院子盔明甲亮、煞气腾腾的军汉,大气都不敢出。 这些孩子,都是从成都府周边州县找来的,大多是因战乱、灾荒而家破人亡的可怜人。 其中来的几乎都是男孩,女孩极少。 这并非是刻意挑选,而是残酷的现实。 在这个时代,农村几乎都有重男轻女的习俗。 每逢灾荒,女孩总是最先被牺牲掉,或被卖予他人,或直接断粮饿死。 男孩的生存几率稍大些,他们或流浪乞讨,或被人收养为奴仆劳役,但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。 围观的士卒们看着这些孩子,眼神复杂。 他们中许多人也曾有子嗣,或者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苦过来的。 此刻看到这些瘦小的身影,不少将士像见到了早已逝去的亲人,感触颇多。 冯承宣带着孩子们穿过人群,并让他们在院中站定。 紧接着,礼官唱喝一声,示意第一个孩子入内。 冯承宣点点头,牵起排头一个约七八岁、看起来相对镇定的男孩,走进了肃穆的祠堂。 那孩子被满堂文武和肃穆的氛围吓得小脸发白,身体微微发抖,强忍着没哭出声来。 他本是一良家子,家境尚可,虽然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,但父母也供他读过小半年蒙学,识得几个字。 奈何天降横祸,兵灾水灾接踵而至,家园被毁,双亲罹难。 他一路逃难到成都,本想等官府发粮救济,却不幸被城里的乞丐头子控制,每日遭受打骂,被迫行乞讨饭。 他不敢反抗,只因为见过太多反抗者的悲惨下场。 轻则打断手脚、毒哑嗓子,重则砍断四肢,塞进坛坛罐罐里供人参观猎奇…… 直到汉王大军破城,城里的大乞丐们被统统肃清,罪大恶极的被斩首示众,罪轻的被发配去做苦役,他才得以重见天日。 江瀚将他招到近前,放缓了语气,温声问道: “孩子,过来。” “你叫什么名字?家中遭了何事,怎会沦落至此?” 那孩子听到这温和的语气,紧张的情绪稍稍放缓。 他努力站直身体,抱拳作揖,口齿清晰地回道: “回大王话,小子姓范,名乐安,刚满八岁。” “家父取‘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,君子安乐’之意。” “家中……家中本在郫县一带,去岁遭了兵灾,又逢水祸,父母不幸亡故。” “小子一路逃难至成都,不幸被城中恶人所掳,幸得大王天兵破城,方才解脱。” 范乐安言语间虽然带童音,却条理清晰,遣词造句也能看出一丝受过启蒙教育的痕迹。 江瀚听罢,眼中掠过一丝赞赏: “没想到你竟还读过书,难得。” “今天叫你们来,是有一桩好事交代。” “我麾下有许多将士,为国捐躯,战死沙场,但却膝下无子,香火难继。” “今天特意找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来,就是想让你们继承他们的姓氏,为他们传递香火。” “如果你点头同意,以后每月官府会按时发放抚恤银米,生活不愁。” “除此之外,本王还会送你们入学读书,也可以习练武艺。” “将来学有所成,通过考试后,可入朝为官,也可子承父业,上阵杀敌,光耀门楣。” “如果不是读书习武的材料,等你们成年后,本王也会分给你们田产房屋,回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农户,从此安居乐业。” “你……可愿意?” 范乐安听完,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还有这等好事?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连忙用力点头,声音颤抖: “愿意!小子愿意!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