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 宿观十方 1-《天地风云记之双王奇谋》

    高勉正要辞别,忽一眼瞥见一直默默站立于一旁的于长安,本来如金石一般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的恻隐之意。高勉忽的心一动,对于父说:“适才听于兄说待贵四公子去拜师开蒙,为何不带贵五公子呢?”

    于父初听一愣,转而苦笑说:“我们这种庄户人家,主要靠的是种地为生,就算一年辛苦到头又能有几个钱?送一人读书一年的费用近一吊钱,我前头有三个儿子,一个也未曾送过,只让在乡里的冬学读了一年,认识了几个字就打发回家了。如今见四子颇为聪慧伶俐,所以才咬牙要送去塾中读书,家里也是勉强可以支持罢了,如若再送一个实在为难。”

    高勉斜看了于长安一眼,见他听了其父的话语后,虽然仍是一片沉默,但目光却是一暗,高勉笑说:“贵五公子既然先天有了这等不足,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,不过如果平rì读点书,明白些事理,对身子也是大有好处的。若是为钱的缘故,这倒不难。”说着,从肩头的褡裢袋里摸出一锭约十两重的雪白纹银,放在堂屋的桌子上,说道:“这十两纹银足够他们两个读上好几年书的了。”

    于父估计也不曾想到高勉竟然拿出这么大的一锭银子来,登时目瞪口呆。于父本是个敦厚的实诚人,前面高勉所说的那等事情本来还不觉得如何,毕竟都是rì后的事情,如今见凭空得这么一大锭雪白的银子,却是不敢接的,连忙说:“先生,这万万是使不得的,我尽力筹措就是,这是我的家事怎可收先生的银子?”一面说一面拿起桌子上的银子,要送回高勉的手里。

    哪知高勉斜眼看到于长安原本低首沉默的脸面此时瞧过自己来,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sè,心中微微有点得意,也不等于父将银子推回,已经是朝院门处飘然离去,那于父竟然追不上半点,转眼高勉已是消失在院门处,待于父追到院门口时,已是在路的尽处只看到有高勉远去的背影了。

    于父见高勉行走时步履似是不快,但飘飘然的却比自己奔走起来还要快上许多,已然心知这高勉必定是一个异人了,心中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,倒变得有点七上八下起来了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,一家人吃过晚饭,于父就将众人找来都聚在堂屋里商议。

    话说这于家算起来一共十五口人,上有一个八十一岁的老祖母,中间是于父、凌氏夫妇,再下来就是五个儿子了。这五个儿子分别是长子于长善、次子于长水、第三子于长山、第四子于之远、第五子于长安。长子于长善刚年过三旬早已成家,娶的是邻村胡氏,育有二子二女,早就分出去住了。次子于长水比长子小上三岁,也已成家,娶的却是同村的乔氏,也育有一子一女,不过却并未分出去住。三子于长山还不到二十岁,未婚娶。因老祖母年岁已高,于父自然不叫她,而长子与次子的妻儿与此事相关不大,也不用叫,所以只有夫妇二人以及五个儿子。

    于父将当rì高勉之事与众人说了一遍,众人听了都有点愕然,都心想这世道还有这样的好事?不过转过来再想想那于之远出生时就大为不凡,如今渐渐长大了也是聪明异常,难免没有一两个识货的人前来带契一下,将来若是于之远有了成就不就是两厢有益之事?这么一想也就转过心思来了,对高勉所说之事都没有什么异议。

    不过当于父说起也要送于长安去读书,却不能动用高勉留下的十两纹银时,于长善和于长水脸上现出不悦之sè。这于长善和于长水都是有家口的人,实在没有什么闲钱,如今要是送于长安去读书,那么肯定也是少不了要出些钱的,自然就不愿意了,况且连自己的子女都不能送去读书,兄弟就算再亲也是亲不过子女的。所以嘴里虽然没有明里反对,但是话语之中都开始诉起苦来。于父如何听不出二子话语中的意思,也知道二子颇有些难处,只好叹息一声,只说自己再想想办法。

    待到于父又说起让于长安出家的事情,长子与次子这次就不再反对了,似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,他们都觉得这于长安总是病歪歪的样子,于家于己都没有什么用处,出不出家都不要紧,家里还可以省些用度。而凌氏却是弗然不悦,三子于长山也竭力反对起来,凌氏不消说,而于长山在众兄弟中与于长安最好,极是怜惜他这个幼弟,自然就反对起来。于父心中也甚不愿意,后来又说可以寄居于寺庙,凌氏与三子于长山虽然面相好看了些,却仍是反对,都说如此小的年纪如何能寄居于庙观这种地方?于父寻思良久也觉得不妥,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    众人散去后,于父又寻思了一晚上,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。

    第二天他筹措了百文钱,就领着于长安去程家村找程老秀才。

    那程家村是长熙县的一个大村,三百多户人家,近二千人,距离于乔村约有十一里地。于父带着于长安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程家村,二人不费什么工夫就见到了程老秀才。这程老秀才看上去六十来岁年纪,须发都已花白,穿着一件略有点邋遢的青sè长薄袄,乍一看象是个腐旧的老头。不过别看他的样子寻常,知根底的人都知道他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儒生,学问不消说是极好的,为人也方正,只因时运不济,数考之下均名落乡榜,心灰意懒的他就干脆静心修学起来。他修学之余为了生计也就办起了私塾,平常教授些农家子弟,这一教就是二十来年。因他学问好,也懂得调教学生,手底下曾出过一个举人老爷,十多个秀才,所以但凡有点志向的人家都愿意送家中的子弟到塾中读书,就连县城的也有,多时甚至达上百人。由于求教的子弟多了管教起来就极费jīng神,让他颇为烦恼,他干脆把学资调得极高,登时就吓退了许多人,想想也知道这附近都是庄户人家,谁家有那么多闲钱?最后他的塾中通常只有十来人,这十来人多是附近的富户子弟,当然也有一些中等甚至中下等人家的子弟,那都是些就算吃糠咽菜也要把家中子弟送来的人家,譬如于家。

    于父见了程老秀才后,就说也想让自己的五子来塾中念书,可是实在囊中羞涩,难以凑足学资,看看是否可以在教室中设一座伴读,只是听并不需要费心教授,自己愿意出一年一百文的学资。

    那程老秀才也不是个势利的人,只是这样一来倒有些坏了学里的规矩,所以初时一口就拒绝了。后来经不住于父的求恳和缠磨,又勉强问了问于长安一些话语,谁知道这于长安的模样虽略有些呆滞,但是也颇为聪慧,一番答对让程老秀才甚是惊奇,程老秀才再看见于长安一付可怜模样,思来想去的心一软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,不过只同意在教室外的长廊中设座,不然就真的坏了学里的规矩了。

    三天后,于父一大早就提着一张小杌子领着于之远和于长安前往塾中读书,于之远自然是在室中习学,而于长安则在廊下坐着小杌子默默的听讲,虽然常常受到一些同学以古怪的眼光看视,还有些鄙夷的话语,甚至就连于之远也不愿意相认他这个弟弟,可是于长安似乎毫不为意,只当做视而不见、充耳不闻罢了。

    时间就这样的过去了大半年,二子已是五岁多。

    在这大半年中,那于之远在塾中虽然年纪最小、学的时间最短,但是实在是极聪明的人,读书可称得上是过目不忘,程老夫子但凡教授过的功课都是烂熟于心,功课每每也都是塾中第一,连程老夫子都常常大为称赞,甚至背地里暗夸于之远为自己所教授过的弟子中的第一人,比当年那个中了举人的学生还要聪慧得多,想想这还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,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了得。而于长安就没有这般好了,这倒并不是说于长安笨拙,也不是说他不够勤谨,而是他的身子渐渐的一rì不如一rì,初时一个月能去二十天,如今能去十天就算不错的了,就算他想去那也是有心无力的事。以前他是每月有三、四天身子最为孱弱,如今倒变成了每月七、八天左右,样子也越发干瘦了,那些rì子实在受不得风寒,在那长廊中听课本来就是个受风的地方,所以那些rì子只能在家中休息将养。

    于父与凌氏见于长安越发骨瘦如柴的样子自然心疼,于是又开始寻思那rì高勉所说的建议来。

    一rì,于父又将众人聚来商议,再次将当rì高勉的建议提了出来,这一次于长善和于长水依旧是上次那般无可无不可的态度,而凌氏与于长山也开始心动了,都觉得这般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,还不如试试,或许这个法子可行也未可知。不过二人仍是反对让于长安出家,寄宿于附近的庙观倒是可以的。

    众人思来想去都把想法投向了一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