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5章 归去-《第一权臣是病美人[穿越]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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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以他有一阵让绣衣使密切监视他们之间的联系,不过观察下来,魏西陵坦坦荡荡,和萧暥从未有来往。除了萧暥那次酒醉后的低声呓语,让武帝一度如鲠在喉,芒刺在背。

    “矫诏调兵,好啊,朕不给他兵,他就给朕来这一手,这天下还有他萧暥不敢做的事吗?”

    武帝深深凝眉,此人明明已经是一无所有了,被晾在大梁,居然还能兴起风浪。萧暥,让朕该拿你怎么办?

    “起驾,三日后,还都大梁。”皇帝道。

    上一次离开大梁,是为架空萧暥,这一次回到大梁,是该收拾萧暥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随着皇帝的回鸾,大梁又成为九州风雷之中心。京城的警戒也骤然升级。

    萧暥不可能再出城了。

    他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去青帝城。他一身支离病骨,如雨中黄叶,风中残烛,还能去哪里?

    且他若去蜀中,必然让皇帝警觉,到时大兵来围,反倒拖累了程牧云越他们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,大梁城里满城风雨。

    萧暥勾结北狄人,残害忠良,毁帝国之砥柱,折九州之利剑。引得士林口诛笔伐,铺天盖地而来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赫连因也煞有介事明里暗里表示对他极为钦佩,同时买通的朝中大臣,上下打点,力图坐实了萧暥勾结北狄的嫌疑。

    萧暥自从蜀中归来,已是缠绵病榻,心力交瘁,呼吸之间,倍感艰难。

    徐翁道:“主公,你就不向陛下解释清楚吗?”

    萧暥苦笑,还解释什么。更像是死到临头,拼命为自己开脱。

    “陛下并非昏聩,只是恨我罢了。”他淡淡道,

    徐翁道:“那主公,我们走,就算不去青帝城,我们就去塞北,西域,东瀛,南疆,去哪里都可以,远离中原,远离这是非之地。”

    萧暥心中惨然:跑不了。

    他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,别说去塞外,离开雍州都做不到了。况且他的府邸周围都是绣衣卫,他能去哪里?

    当年横剑纵马,如今连战马都跨不上了。

    南征北战,一身伤病,已经没力气跟他们斗了。

    那是另一场战争,是他不熟悉的战场。战场上明刀明枪,而这个战场上充满了机关算尽,阴谋诡计,暗箭难防。

    将军铁血,却躲不过这背后的暗箭,箭箭淬毒。

    八月,士林写檄文上书,痛陈萧暥十桩大罪。萧暥明白,开始了。

    入夜,萧暥将一封封书信投入火中,火光将他清修的身影映在墙上,纸灰飞扬。

    “主公为江山耗尽心血,到头来却要被小人陷害,乃至于此啊!”徐翁怆然道。

    萧暥静静道,“徐翁,你也走罢。”

    “主公不走,我也不走,我要陪主公到最后。”

    他环顾这空荡荡的宅院,都走了,以后谁来给他添衣煎药?

    萧暥轻叹道:“徐翁,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,你若被抓,今后逢年过节,我岂不是连一壶酒都喝不上了。”

    徐翁心中陡然一颤,忽然明白了他所指,顿时老泪纵横:“主公,天下人都负了你啊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这山河,是你寸寸染血打下来的,就这样看着朝中奸佞得势,最后败于小人之手吗?”

    萧暥凝目道:“只要他在,山河就在。”

    “徐翁,我有封信要让你带去。”

    徐翁双手接过来,揣在怀里,嘴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。

    萧暥道:“时候不早了,你走罢。”

    “主公保重。”徐翁深深叩首,然后转身离去,夜色里,六旬的老翁哭得像个三岁孩童。

    临到诀别,萧暥到并没有多少悲伤,或许那么多年,早就心如铁石。而这座府邸,本来就是戎马倥偬间一个临时的住所。

    随时就可以走,都不需要准备。

    次日,天色破晓,萧暥站在窗前,看着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涌进府邸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御案上堆满了指控萧暥的折子,从京城流血夜,到勾结蛮夷,祸国殃民,简直累累罪行,罄竹难书。朝堂内外一片声讨。

    其中最长的一份奏折,是柳尚书牵头,由朝中一百七十多名官员的联名上书,请求对萧暥这乱臣贼子处以弃市之刑。

    武帝翻着长达数十页的联名,眼中掠过一丝异色,“柳尚书人望挺高啊。”

    柳尚书道:“是萧暥罪大恶极,朝中正义之士皆愤然,所以臣就联名了众位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想当第二个萧暥?”

    柳尚书猛然一震。

    “你也想逼宫造反?”

    柳尚书这才反应过来,吓得面如土色,扑通一声跪地,“臣不敢,臣是体察陛下的心思……”

    “原来朕的心思,你一直在体察啊!”皇帝冷笑,

    柳尚书脑子里轰然一响,豆大的汗珠顺颊淌下,连抽冷气,再不敢支声。

    只听皇帝道:“你想当萧暥可以,你也给朕打下半壁江山来!”

    “陛下,臣……臣不敢。”柳尚书瑟缩道,

    皇帝颇有些厌烦,随意地道,“你就去凉州军前当个骑兵校尉罢。”

    “带着名单上这些人,都给朕去打北狄。”

    柳尚书顿时脸色青灰,簌簌发抖,“陛下饶命,陛下饶命啊!”

    朝堂上哀鸿遍野。这些文人什么时候拿过刀剑上过战场,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。

    而且凉州军是陈英的手下,他们还有活路吗?

    薛司空在旁边眼皮阵阵抽跳,这是皇帝惯用的手腕,两头敲打。既然萧暥已入狱,这群本来用来打压萧暥的人也用不着了。

    可柳尚书还认不清形势,趁着萧暥刚入狱,迅速牵头串联上百名大臣把他往死里踩,怎么能不让皇帝起疑?这才是找死!

    薛司空意识到了,皇帝要的是将天下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。

    他要的只是利剑和鹰犬,视天下为猎场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御书房里置着冰鉴,冷雾袅绕,寒意逼人。

    武帝修玄火真气,周身如同赤焰炙烤。脑内万念鼓噪百事俱废。每当这时,照影香用量是平时的几倍。

    皇帝边作画边问,“萧暥在寒狱里关了十五天,他悔过了吗?”

    杨拓伏跪在地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皇帝的笔尖微微一顿:“将军既是无坚不摧之利剑,千锤百炼之精钢,适当敲打,让他学学为臣之道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一道阴冷的天光照进黑黢黢的牢狱里。

    这里唯一的好处,是再也不用喝苦不堪言的药。天已渐凉,他靠在塌边剧烈咳嗽着,单薄的衣衫勾勒出骨感清瘦的轮廓。

    萧暥原以为这病残之躯撑不过一个月,没想到转眼已是寒秋。

    牢门外又传来铁链响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一名狱卒低声提醒:“陛下只说敲打,没说用刑。”

    杨拓阴冷道:“萧将军身经百战,身上有几道刀伤再寻常不过了。”

    他恨萧暥,没有萧暥兵围横云岭那一夜,杨覆就不会被杖毙。

    可这个乱臣贼子即使身陷囹圄,已是病重形销骨立,那双眼睛里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尤更浓烈。像一柄寒光流溢的剑,千伤百损,却锋利依旧。让人不敢觊觎,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“萧暥!你弑杀先帝,兵围圣驾,勾结夷狄,矫诏调兵,残害忠良。”杨拓拔高声音更像给自己壮了胆气,“你可有悔过?”

    萧暥利落地答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此生若有不甘,也是未能死在沙场烈烈西风中。

    持刀等待的酷吏上前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新伤累着旧伤,血流得多了只是有些冷。

    他忽然有点馋酒喝。入狱几个月,他都快忘了酒的滋味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中,他做了个梦。

    江南菊艳蟹肥的时节。永安城里醉仙居。

    他点了一坛上好的桂花酿,刚要喝时就被一只手按住了。

    那人面若冰霜地站在他面前,眉心微凝,低声道,“阿暥,回家罢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愣住了。

    那一刻,竟遂了他半生心愿。

    监狱外,静静下起了雪。

    等到严冬过去,江南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了罢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生于一个盛世的尾端,死于另一个盛世的开场。他的一生就是乱世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青帝城,又是一年暮春,江边的梅林一片郁郁青青。

    草庐前种了的海棠、琼花与芍药,映着翠竹假山,别有雅趣,云越还开了道清渠,置了凉亭,造了竹桥,一泓清泉流过园中。

    经过这一番精心的打理,这草庐已不复一年前的荒凉,而显得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云越在等一个人。

    风吹过,花落似雪。

    篱门开了,来的人却是程牧。

    他胡子拉渣,看上去有点沧桑,手中提着坛子酒:“云副将,六年的桂花酿,我托人从永安带来的,主公就好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程将军,你不用再费心骗我了。”云越低声道。

    程牧挠头尴尬:“我、我承认,这酒就是青帝城买的。可其他我可都说的实话。”

    “他已经不在了,是不是?”声音轻如游丝。

    程牧手中酒坛匡然落地,酒汩汩流出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了?”

    云越淡声道,“你还有军职,回去罢。我来替他守灵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转身走进草庐。

    对萧暥来说,他一生最好的日子是在永安城。

    而对云越来说,却是在这江边的草庐,煮茶、吟诗。

    一生一世朝朝暮暮,大概就是如此了。

    云越在草庐里设了灵位,香烛,酒。还有永安的桂花酿和六月的青梅。

    清明,他独自到江边放河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萧暥曾经嘱咐程牧照顾好云越,程牧怕云越嫌他这个大老粗烦人,有一阵子没来了,直到估摸着云越守灵期满了,才到市集上购置了点上好的笔墨纸张来看他,云越这阵子一直在誊写些诗文和经书。

    篱门在暮风里轻轻开阖,他推门而入,“云副将,我今天去市集买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他话音未落,忽然感到不对劲。他们都是久经沙场人,晚风中若隐若现一缕细细的血的甜腥,很久都没有闻到了。

    “云越!”他忽然扔下纸墨,大步冲了进去。

    满地落花似雪染上鲜妍的碧血。

    守灵期满,随君而去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转眼三年,弹指烟飞。

    魏西陵站在江边,江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

    他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信笺。上面的字迹已经黯淡陈旧。笔意挥洒,笔力却已虚浮,那人写下这封信时,已是病重。

    信中只有一句话。

    ‘人言生难死易,今弟从归去之易,兄负社稷之难。’

    这一生都是他话多,最后却只留给了自己十几个字。

    才一个小不点的时候,萧暥就踮着脚尖装作比他大,最后终于老老实实叫他了一声兄长。

    魏西陵仰起脸,已是潸然。

    将军铁血,一生都未曾落过一滴泪。

    江风拂面,恍若归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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