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清流西南,山寒水瘦,木落石出,一派玄序萧瑟之景。 大业十一年的初雪,比往年来得稍早。 两道人影,一前一后踏着晨光,取道琅琊。 行过十余里,周奕放眼山林,见雾凇沆砀,琼枝倒悬,天地皆成一白。 “好景。” 他轻道一声,瞧见数条山路岔道,于是伸手拍打前方隔一步的厚实肩膀。 “怎么走?” 七大贼之一的厉舶抬手指向右侧道路:“从这上山。” “你还算老实,没有骗我。” “不敢,在老祖面前我哪有胆子耍花样。” 他陪着笑脸,目光微瞥身后。 隐隐感觉到,后方有大军相缀。 这些大贼作恶多端,厉舶再怎么示弱,周奕也不会被他愚弄。 “待会入了山寨,你最好和现在一样老实,否则我先杀了你,再以轻功遁走,山上人手再多,也留我不得。虽然你能提醒众贼,可自己却枉丢性命。” 厉舶作惊骇状: “我惜命怕死,断不敢冒险。老祖登山后不必说话,我可带你直过三关四涧,入到主寨。” “届时便可见到其他几名兄弟。” “清流城的情况必然入了他们的耳,刻下天寒地冻,他们定在一起烤火喝酒,顺便联络张师兄以求对策。老祖对罡法感兴趣,必要留心我们的老大樊旻(mín)。” “除了庐江的张师兄,他可算左老祖座下第一高手。” 厉舶又道: “樊老大不仅武功高,来历也不小,他是前庐江太守的子侄,因做事鲁莽不受樊子盖喜欢,故而拜在左老祖门下。清流城有几家人不听话,便是樊老大出手灭人满门。” 周奕见他喋喋不休,不由打岔:“你与樊旻有仇?” “没有,厉某只是对老祖言无不尽,想讨个活命机会。山上的恶事其实我做得少,多是无奈之举。” 他叹了口气,仿佛自己和雪山一样清白。 周奕也不反驳,内心却半个字不信。 恶名昭著,只言片语就想洗白? “走,带路吧。” “这边请。” 二人登琅琊山道,见石壁凝霜,苍松渐负雪衣,山涧中又隐传冰裂清商。 几只寒雀飞过,周奕复登数百步。 面前出现一关口,排在两璧之上,各起寨楼,左右木楼中站着七八人,张弓搭箭,远远把声音顺冷风带来。 “站住,什么人?!” 清流城变了天,还要剿匪。 琅琊大贼增设防守,大雪天岗哨不歇。 山中好些日子没这样紧张了,都是那什么大都督害的。 厉舶见他们就要射箭朝山上吹号,忙抢前数步: “瞎了你们的狗眼!看看我是谁?!” 一名小贼听到这声音,吃了一惊。 “是,是厉爷?!” 惊呼中使出轻身功夫,踩大石点跃至关下,凑近朝厉舶一看,左瞅右瞅,像是要瞧瞧他是人是鬼。 “真是厉爷,您没死?!” “哎呦~!” 小贼惨叫一声跌撞在道旁的红叶李树上,树顶积雪被撞得一阵抖落。 他捂着脸,这一巴掌吃得实在。 “厉爷赏你一个嘴巴子!” 厉舶一进山,回到自己的地盘立时变成了山大王,若非身边有个阎王爷爷,他还能更威风。 “赶紧带路。” “是是是~!!” 周围人看向厉舶身旁与雪色相融的白衣青年,各都不敢再问。 厉爷火正大,看来在城中九死一生受了气,大冬天的谁也不愿挨抽。 那小贼从树下爬起,忙不迭地在前方引路。 这下更是畅通无阻。 周奕走在厉舶身旁,朝关口上又走数百步,见到一片靠山而建的木屋,下方流淌着山涧泉水,空中搭着栈桥,两边悬挂铁索,人全从那晃晃悠悠的栈桥上过。 这涧口守了上百人,又有个不长眼的被厉爷赏了嘴巴子。 此时领路的一个人,变成两个人。 二人捂着脸上山,接连数个关口过去,已有四人领赏。 在众贼眼中,多日不回山的厉舶,显然是个死人。 周奕东瞧西看,新鲜得很。 难怪琅琊大贼嚣张,他们占山日久,累寨筑险,层设关隘,把控地势,又互相传号呼应,上下联动。 加上有近千人懂得武艺,其余也有一把子斗狠气力。 要将他们攻下,没有大批人手,难以功成。 近峰顶,寨楼更多。 山间遍植马尾黑松,行过一排移种的野山楂林,周奕踏在木梯上。 哒哒哒声音很清脆。 他跟随厉舶上了一座四层大寨,可见三层楼台上,数名闻听动静的大汉正朝下望。 顺着木梯,一路有手持兵刃的贼寇朝厉舶问好,又打量稍落后方的周奕。 “厉师弟,你竟然没死!” 这一次,厉舶不敢再赏嘴巴子了。 “樊老大,兄弟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!” 他惨兮兮地喊了一声,与周奕上到三层平台。 七大贼剩余五位,全都在此,厉舶与樊旻来了个拥抱。 那樊旻身材高大,左眼蒙着褪色黑布,额角斜跨三道爪状疤痕。 这位大贼长相凶恶,有个独眼豺狼的俗号,气势颇为凶悍,此刻披着件沾满血渍的虎皮坎肩,脖颈挂着串野兽骨链。 樊旻的右眼错开厉舶肩膀,与另外四大贼一样,全都在看周奕。 “厉师弟,这位是谁?” 周奕的目光从楼台上一只巨大铜皮号角上移了回来,不用他说话,厉舶便介绍道: “这位是周兄弟,他是我的大恩人。” 厉舶一脸热情:“我能活着回来,全仗周兄弟之助啊~!” “哦?!” 樊旻右眼闪烁一道异色:“周兄弟,我们正在饮酒,你也来凑个热闹吧。” 厉舶在前方引路。 樊旻身边,另外四位大贼也喊了一声请。 周奕毫不露怯,继续深入贼窝,追上厉舶的步伐。 “老五,你去把最好的山楂果酒端上来。” “好!” 个头最高的大贼迈开步子朝四楼去。 寨内摆着数把交椅,首座那把搭着一件完整熊皮,不过入堂后,没朝交椅上座。 反倒是围着三个大火炉,设了一圈矮小竹凳。 当下要加两人,故而将竹凳后挪,将位置扩大一圈。 连着碍事的八仙桌也朝后推了推。 “匡肴是怎么死的?” “被那名大都督杀的。” 樊旻皱眉:“他是傻子?江淮军打入城内,他怎么不走?” 厉舶倒酒喝了一口:“他晚上在娘们身上用劲过头了,被人杀到家里都不知道,害我受到连累,若非周兄弟助我,我也要被那大都督杀掉。” “这人武功很高,还在你樊老大之上。” 厉舶一口把酒喝干:“我看,至少要我们四名兄弟联手,才有机会杀他。” “你莫不是夸大?” 樊旻望向周奕:“周兄弟当时在场,又有什么感受。” 周奕双手从火炉移开,搓了搓手: “与厉兄说得差不多。” 厉舶目光游离,四位大贼各都点头,第五大贼踩出噔噔声,从大寨四楼抱酒而下。 左手拿来一只碗。 “这是寨中最好的酒,不仅有果酒之香,还融入兽鞭,滋阳大补。” “周兄弟,请。” 高个大贼介绍完毕,满倒一碗朝周奕递去。 除了厉舶,其余四人都扫了那酒碗一眼。 周奕笑着接过,坐了回去,欲要饮时,忽地运转劲力,手腕翻抖,朝樊旻泼去! 樊旻摆袖遮脸,挡散酒水。 “找死!”他怒吼一声。 一旁的厉舶朝后一滚,大叫道:“樊老大,姓周的卸了我的刀,我上楼取刀。” “他的剑很快,要小心!” 声音传入五人耳中,抱酒汉子已高高举臂,带着凶悍劲力把酒坛砸下:“动手!” “哐!” 周奕一拳打碎酒坛,内里数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蛇尸瞬间崩断,随酒水一道泼射,几枚埋在酒中的山楂,在劲力驱动下如暗器呼啸打向厉舶。 那厉舶不管不顾,直冲四楼,像是真要拿刀。 剩余五大贼虽察异常,但大敌当前顾不得细想,齐齐拔出刀来。 炉火映在五柄钢刀上, 五道玄铁刀光自不同方位卷向中央的白衣青年,刀锋未至,罡气附着,刀气已如熔岩喷涌,将几条竹凳震得寸寸崩裂。 “锵!“ 长剑出鞘声如鹤唳。 周奕旋身振腕,无坚不破的剑罡流动在剑身上,他一剑圈圆,以罡气对罡气,竟将五道刀罡硬生生顶回! 东首疤面汉子罡法最逊,立马虎口崩裂,钢刀脱手飞向承重木柱。 “咔嚓”嵌入三寸有余,大腿粗的柏木立柱当即绽开蛛网裂痕。 五大贼各吃一惊,却不敢丢失先机。 “分光合刀!” 靠西侧大贼厉喝提醒同伴,东侧最矮贼人拔刀回应。 这时两柄九环鬼头刀卷起腥风,把巨大梁柱斩断下来,直冲周奕。 另外三贼举掌推向断梁,倏得一声,砸杀过来! 周奕足尖轻点断梁,不退反进,剑走龙蛇直刺两人眉心,剑尖罡气竟在途中分作两道寒星。 二贼慌忙变招横刀,却见剑光陡然暴涨,剑速突然变快,罡气如毒蛇吐信穿碎刀幕。 “噗!” 血花在咽喉绽放,两名大贼保持着交叉格挡姿势轰然倒地,刀环尚在叮当作响。 他们惊骇而死。 只因罡气所灌的鬼头刀,竟被洞穿孔洞。 剩余三人目眦欲裂,三角合围之势顿成。 那虎口开裂的贼人,抽出腰间短刃掷射而来,樊旻凌空劈出“怒涛三叠”,三重刀浪裹挟着炉火灼气压来,南面独臂大贼贴地滚进,银铁弯刀直削下盘。 周奕聚拢真气,剑锋燥热大起,他一眼看出刀罡破绽,离火剑气直接斩向三重刀浪核心,刀浪被剑气激得倒卷面门! 樊旻大惊失色,惨叫捂住右眼。 刹那间,周奕旋身踩碎地板,断木如箭射向滚地的独臂大贼! 手中长剑以巧妙劲力将短刃反拨回去,那虎口裂开的大贼一个躲跳,来到八仙桌之后。 下一息,他听到剑鸣声响。 面前的八仙桌荡起木灰,从中间分作两半。 上方搁着的茶杯茶壶跳起三尺,在空中同样分成两半。 “呃啊”一声惨叫,胸口已被剑气斩透。 血液如练,啪嗒一声打响身后交椅。 他带着余劲倒下,把那把交椅砸得稀碎! 独臂大贼勉强架开木箭,忽觉颈侧微凉。 周奕以轻功掠上,剑罡未至,气劲已切断他半截喉管! 樊旻右眼灼伤,无法视物,不断哀嚎,暴退而逃,周奕甩腕掷剑,火色罡芒如电穿胸而过,余势不减,将琅琊第一大贼钉入西墙! 整面木板墙“轰”地炸开近丈缺口,寒风裹着木屑灌入寨楼三层。 这时有数十贼冲了上来,正好看到大当家被钉墙而杀的那一幕。 四下一扫,无不骇然。 死了,全死了! 称霸琅琊,威慑清流庐江的琅琊大贼,被一个人屠杀殆尽! 诸位当家在他们眼中,已是不可战胜。 他们积攒多年的威严,此刻以惊悚至极的方式加倍转嫁到大寨中央那白衣青年身上。 他挪动步子,将一柄染血长剑自樊旻背后拔下。 冷目扫来,登时数十人吓得往后倒退,挤成一团。 有五人在楼台上被挤落坠下,另有七八人从楼梯滚落,周奕举剑走来时,明明他们人数众多,却无胆一战。 “走,快走!” “当家的全死了,樊老大也被杀了!” “我不想送死,快让开!” “…… 琅琊大贼的寨子旁,从几十人衍变到数百人朝山下奔逃。 周奕没有去追,而是朝另外一侧陡峭山道瞧去。 引他山上的厉舶,正是从这个方向下山的。 不知他用的什么暗号,叫其余人成了替死鬼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