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39.-《上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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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触即分,没有缠绵辗转,盛檀却耳根涨红,余光紧张地扫过周围,确定没人注意,她抿唇陷进椅背,在他手上?重重一捏,当作惩罚。

    飞机下午降落,再换车去海岛,抵达时天刚黑,片场已经?事先搭建,盛檀让大家到酒店稍微调整,就准备正式开拍。

    平常订酒店,盛檀一般不干涉,交给江奕处理,但这次是?她选的,江奕得知时还以?为看错了,吃惊问她:“这么贵?!”

    盛檀淡定回他:“就当给大家的春节福利。”

    这座海岛相对来说很小众,设施完善,风景极美,但因为开发较晚,没投入营销,人流量要少很多,吸引来的都是?资深游客,加上?目前是?淡季,就更?安静了。

    盛檀定了岛上?最特色的海景酒店,面朝的不是?沙滩,而?是?悬崖大海,从房间?窗口望出去,没有任何人烟,直接是?无垠海面。

    她目光掠过那张大床,看了看跟陆尽燃房间?相隔的墙壁,深吸口气,压住心底涌动的热泉,换衣服扎起长发,出去投入工作。

    岛上?天气还算平稳,但预报已经?在频繁提醒就快到来的雷雨。

    盛檀掌握着节奏,前三天情绪起伏不大情节的拍摄很顺,从第四?天开始,就到了全组提心吊胆的重中之重。

    明天就是?除夕了,今明连续两天,要拍完苏白逃出警方控制,带走沈秋的骨灰,和投海自戕。

    从到了海岛那天起,盛檀就有意跟陆尽燃保持了距离,更?别提亲近,以?免影响他入戏,这个阶段的苏白走到人生尽头,被绝望孤独,极端疯魔笼罩,不能有一点点甜。

    理智告诉盛檀她不可以?受影响,她作为导演必须客观冷静,可她做不到,她状态被陆尽燃牵动,目睹着他身体备受折磨时,还要投入到痛苦里,那些孤伶决绝的身影,眼神?,都会刺疼她。

    何况……她是?他的沈秋。

    无论确定关?系前,还是?如今,陆尽燃都把她当做沈秋。

    她既被迫,也自愿地进入了角色。

    她是?已死的沈秋,她到生命终结,都没有等到再见苏白一面,她残破的灵魂只?能浮在半空,无能为力看着她的少年大开杀戒,为她走向绝路。

    盛檀本就没能静下来的心,彻底丢进火堆里熔炼着,几个晚上?辗转反侧过去,精神?也绷到了一个临界。

    第四?天上?午,剧组等到了合适的阳光,准备开机,盛檀走出酒店房间?,一开门,看到陆尽燃站在走廊里。

    他换好了今天的戏服,衣袖刮坏好几处,手腕上?有干涸的人工血,脸颊似乎消瘦了些,更?显得阴沉凌厉,让人胆寒,是?完全的苏白。

    盛檀手指收紧,很想上?去亲他,自控着不能动。

    陆尽燃望着她,轻声说:“老师,你好几天没有理我了,我身上?好疼。”

    盛檀眼眶蓦地一热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这是?陆尽燃还是?苏白。

    陆尽燃的伤势交给医生照顾了,稳定好转着,她没有一天不关?心的,但除了工作交流,她确实没正面管过他。

    她不能。

    陆尽燃垂了垂眼,不再说话,转身下楼,盛檀心口揪着,躁动的血液快压不住。

    后面门声一响,周浮光收拾好出来,蹙眉上?前问:“盛导,你没事吧,发什么呆,别是?车祸有什么后遗症。”

    电影节红毯,周浮光不在组里,是?单独出发的,他到的时候车祸发生,走的时候盛檀顾着陆尽燃,没看他一眼,他也没找到机会跟她深谈。

    周浮光从在医院里就很不好的预感这时候飙升,他低声问:“……你别是?真?对陆尽燃上?心了吧?”

    “他给你拼命肯定有阴谋,就是?为了攻略你,他真?不是?你看着那么简单!”周浮光对陆尽燃仍然咬牙切齿,“这世上?哪个人不利己,你别真?把他当苏白,苏白这种?疯批不存在!”

    盛檀冷冷看他一眼:“我不用你教我做事,我也很奇怪,你这种?好像对我很特别很亲密,其实跟谁都暧昧的大明星,以?后会不会真?的爱上?谁。”

    周浮光目光一震,被钉在原地。

    天色阴霾,风卷着碎砂石,深冬季节,海岛远没有京市那么冷,可以?模拟成春天场景,但也寒意刺骨。

    岛上?一片未经?开发的林子里,落在摄像机的取景框中,跟随处可见的乡下小镇很相似,密林中间?,很敷衍地填了一座坟,碑上?刻的“沈秋”两个字在风吹日晒里已经?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沈秋死了,这个墓只?是?家里人随便一埋。

    沈秋当初在学校,为了苏白能继续留校念书,瞒着他一次次去求校领导,教育局领导,但霸凌苏白的那群人背景深,有权有势,铁了心不让他好活。

    领导官官相护,逗弄玩具一样耍着刚做老师不久,还不懂这些弯绕的沈秋,直到上?面来了检查组,沈秋要去找更?高层的官,这些人终于?坐不住了。

    为了让沈秋闭嘴,垂涎已久的校领导给她下了药迷,奸,拍下照片视频威胁,沈秋是?硬骨头,毅然要去报警,又被强行灌药,送去教育局领导的办公室隔间?。

    相关?的人都被拉下水,以?沈秋为工具,而?这个期间?,她早把苏白送到校外的寄宿机构,命令他安心复习,不许见面,答应他,等高考完,去考场外接他。

    苏白想,他考完试,要跟他的老师告白。

    高考结束那天,苏白第一个冲出考场,没有人接他,他穿过大街小巷跑回学校,得知了沈秋的死讯。

    他多看一眼都不敢的老师,遍体鳞伤,静静死在郊外的水塘里。

    苏白的人生,在那个傍晚,通向血染的地狱。

    时隔几年,他虐.杀了所有伤害沈秋,又在各自高位上?风生水起的渣滓,翻山越岭,终于?找到沈秋的墓,她家在封闭小镇,家里嫌她一个女孩儿死因丢人,扔到树林草草埋了,无人记得,无人祭拜。

    直到苏白逃出警方的控制,在四?面八方的追捕里,拼尽全力找到这个因为孤魂野鬼的传说,长久都没人靠近的荒林。

    里面住着他心爱的人。

    他没有工具,用手翻开那些坚硬的地皮,挖出她的骨灰。

    盛檀坐在监视器后,攥着对讲机的手暗暗颤抖,她想起那个梦,想起梦里的陆尽燃抱走她的骨灰坛,迎着寒风如同私奔。

    镜头里,苏白满手是?血,狂热地扣住粘着土的瓷坛。

    警察齐理带着人马追过来,警笛响彻山林。

    陆尽燃跌倒,再护着骨灰一身尘埃爬起,因为背上?的疼,他神?情里的苦痛更?重。

    盛檀把对讲机捏出异响,心口憋得闷疼,她不知道她是?沈秋,或者?沈秋就是?她,她犹如回到了那场梦里,只?能看着阿燃抱起她的魂去流亡。

    齐理冲上?前,把骨灰坛打掉,苏白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,不顾一身重伤,用身体去接。

    整个剧组除了拍摄的范围里,外面鸦雀无声,江奕啃着手指头,已经?咬破,眼圈发红。

    盛檀哑声喊卡。

    陆尽燃伏在冷硬地面上?,缓缓蜷住高大身体,护住骨灰坛。

    那年盛檀出车祸,在医院生命垂危,害她的人还在外面逍遥,甚至靠着背景,扭曲舆论,在她昏迷不醒时,把她塑造成不检点的,在夜店出卖色相赚钱,活该被撞死的捞女。

    他在床边守着她,一夜一夜哭着过去,到医生说没有希望了,她醒不过来的时候,他跌跪在床头轻轻吻她眉心,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工具,去索一个人的命。

    那晚很冷,他想,等报了仇,他就回到医院,用这幅染脏的身体,去黄泉路陪她,她的骨灰,有没有人在意,如果?她有一座碑,他就去她墓前结束自己,把血跟她流到一起,如果?没有,他就偷出她的骨灰,死在一块儿。

    他就再也不是?无家可归的野狗了。

    她也永远是?他一个人独占的公主。

    然后她醒了,在他挥刀之前。

    片场人声杂乱,盛檀快步走到陆尽燃面前,蹲下身攥他的手,他沾满灰尘的眼睫动了动,看着她,唇角一翘:“姐姐,你看到了吗,我就是?这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盛檀没有多想,也没心思多想,只?当他入戏太深,她肺腑扭着,漂浮的沈秋化?成了实体,无比想抱住他,但众目睽睽,只?能压抑。

    这个晚上?,盛檀依旧没有靠近陆尽燃。

    明天就是?他最难的一场了,也是?苏白的终局,她只?能忍住。

    组里大家都提前订了返程回家的机票,江奕来问盛檀的时候,她说不用,她自己解决,江奕不禁“卧槽”了一声:“燃燃也这么告诉我的!你们俩这是?——”

    她跟他都没有家,没有要回的地方。

    这个除夕,只?需要彼此。

    除夕当天上?午,海岛上?已经?有商户和居民在放鞭炮,街上?挂了彩灯,很多门店关?闭停业,贴着大红春联。

    剧组全体都聚在海边。

    取景地不是?观光的沙滩,更?像一片少有人至的野海,岸上?铺满嶙峋的碎石,阴沉的云团压低,远处几乎与海面相连,预报里的雷雨正在汇集,可能就要提前。

    这是?一场陆尽燃的独角戏。

    警方眼中,苏白是?彻头彻尾的疯子,他什么都不在乎,不要命,没有畏惧,这样的亡命徒,抱着骨灰隐进密林,再次从枪林弹雨里消失。

    齐理知道,他不可能逃脱,今天就是?抓捕日,上?面下了通知,必要情况下,这种?高危犯罪者?可以?当场击毙。

    警车追到了苍冷的海边。

    狙击枪瞄准那道并不躲藏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修长,挺拔,像清瘦山峦,穿着从前上?学时廉价整洁的白衬衣,被海风吹得猎猎,护着怀中一尘不染的瓷罐,走进阴霾中翻涌的海。

    齐理记起初见,苏白是?受尽孤苦的少年,他也曾西装革履,在这混沌人间?里能有很好的未来,他追逐的那个人,甚至从未给过他想要的爱意。

    可他走到了今天。

    他为了一线熄灭的天光,拿这一生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警笛声在身后远处,盛檀的镜头对准陆尽燃走进海里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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