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朱翊钧摇了摇头,“早在隆庆二年,户部侍郎庞尚鹏上疏,大赞李福达案中获罪的官员,‘天地有正气,宇宙有正人,故天网地维,万古不坠。’ 朕把他叫到西苑大骂了一通,叫他管好盐糖酒茶专卖,翻案断案有法司去处置。 他说自己要秉承心中正气。 朕就骂他,你坚持的就是正义?你认为正确的就是真理,你是圣人吗?孔圣人都不敢这么说,你比他还牛逼? 于是庞尚鹏也就不敢吱声了。 过了两月,朕叫锦衣卫、山西按察司司理院配合大理寺重审此案,根据确凿无误的证据,判定张寅和李福达不是一人,薛良确属诬告。 判案就是以证据为依据,不是以事实为依据。事实是主观,每个人眼里的事实是不同的。证据是客观的,活生生摆在那里的。 有了证据为依据后,才是以法律为准绳。” 薛宝琴呵呵一笑,“这就是卓吾先生(李贽)说的辩证唯物主义。” “啊,对。”朱翊钧哈哈大笑。 “此主义虽然是卓吾先生完善发扬的,核心确实是朕的私货。大理寺定案后,朕也以父皇的名义,把马录、颜颐寿等官,取消‘入人死罪’,但是他们的诬告之罪,没有取消。 他们没有看过卷宗,信口开河。皇爷爷有干涉审案公正,他们就没干涉吗?” 薛宝琴问道:“皇上,你如此处置,肯定有人愤然不平。” “没错。此诏让不少名士大儒愤然不平。他们不敢骂朕,就寻找其他目标。 万历元年,李师傅(李春芳)、张师傅(张居正)领衔编修的《明世宗实录》,第一二卷陆续出版刊行。 其中评价张璁时说其及奉诏鞫勘大狱,独违众议,脱张寅之死,而先后问官得罪者亡虑数十人,以是缙绅之士嫉之如雠。 这群士人儒生找到靶子了,尤其沈万勋为首的一伙人,四处宣扬李福达案是大狱一案,千古奇冤。 骂张师傅和李师傅乃欲削灭以泯其迹,恣横至此,他日必遭惨祸,可谓咎由自取! 自己坚持的就是正确的,别人肯定是错误的。这样不分是非、颠倒黑白的人,不抓起来,难道留着过年啊!” 薛宝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为沈万勋开脱。 朱翊钧语重深长地说道:“皇后,这些人跟高拱、王遴,跟江南世家们是一脉相承。 张寅冤不冤,他们一点都不关心,他们只想利用这件案子,用大义公理,他们最擅长的道德武器,驯服皇权。 在他们的眼里,好皇帝是尊理循道,而这个理,这个道,掌握在他们手里。他们拥有道德的最高解释权,包括对皇帝的道德评价。 这就是他们要求的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。” 薛宝琴呆住了,她万万没有想到,朱翊钧会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。 “皇上,你这些话让臣妾一时恍惚,不知所措。” 朱翊钧语重深长地说道:“皇后,你我夫妻一体。朕管着天下,你管着后宫。大明数万里江山,在朕百年后会传给你生下的太子。 等你生下皇嫡子,再长大两三年,朕就要离京四处去看看,亲眼看看大明的山河以及真实的国情,更要看看朕的新政,对于百姓来说,到底是利还是弊。” 薛宝琴笑了,“以证据为依据。” 朱翊钧也笑了,“对,以证据为依据。对于朕来说,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就是证据。行万里路,远胜过看臣子们递上来的十万、百万封信誓旦旦的奏章题本。” 皇后,到那时就要由你留在京里坐镇。所以有些话,朕必须要跟你讲通透了。” 薛宝琴缓缓地点头。 李春匆匆走进来,在阁亭外面拱手作揖:“皇爷,紧急军报。” “哪里的?” “回皇爷的话,西北。” 朱翊钧马上起身,“朕先扶皇后回殿。” 薛宝琴也站起身,在朱翊钧搀扶下,走进了瑶华宫正殿里。 “皇上勿以臣妾为念,军国事要紧。” “好,皇后好好休息,朕去了。” 看着朱翊钧匆匆里离去的背影,站在殿门口的薛宝琴摸了摸肚子,轻声道:“我的儿,你父皇的话,你都听见了吗?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