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 何必怜我一生孤-《谁其与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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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嘿嘿……是我的错,我自罚三杯。”

    楚狂说着就要举坛畅饮,却被楚勉拦下。

    楚勉伸手挡住坛口,冲他摇了摇头,多少有些无奈地劝道:“再好的酒,喝多了也伤身。你还是节制一些吧。”

    楚狂讪讪应了,依言放下酒坛。楚勉也不再言语。一时沉默无话。

    三十多年的记忆忽地就在这阵沉默中纷沓而至,走马观花般在楚狂脑中穿插回放。他蓦地想起三十一年前自己初到楚州城时,也是这么个初夏时节。

    那时他才堪堪十岁,同为将门出身的父母在年前与旃陈对战的沙场上,双双殉国。

    他自幼随父母镇守边疆,从未回过故土楚州城。父母死后,他一个小孩子在边疆也没了依仗,父亲的旧部便将他送回楚州城来,带着父母的骨灰与那把承影剑,一齐托付给伯父——楚勉的父亲、上一任楚州城主。

    深居俯夹城,春去夏犹清。

    这句诗是父亲告诉他的。父亲曾对他说过,楚州就是这么个“春去夏犹清”的地方。他那时虽不解其意,却一直记得。

    狐死首丘,倦鸟还巢,落叶归根。楚狂即便自出生起便没有回过楚州城,心中仍有对故乡的向往,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,要在战争结束后,同父母一起班师回朝,衣锦回乡。

    只是没想到这一次,战争终于结束,他也终于可以同父母一同返乡,却不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执手而归,而是他以幼弱之躯披麻戴孝,吃力地抱着两坛冰冷沉重的骨灰,独自踏上楚州高耸的城墙。

    “你是……敬德堂弟?”

    ——这是楚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。那时他刚跪见了伯父伯母,伯父悲叹不已,伯母更是怜他小小年纪失孤,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啜泣。

    在这之前,他已哭了许久,眼睛一直肿着就没好过,抵达楚州城时已是喉咙喑哑。伯母的怀抱一如生母温柔,他心中悲苦无可名状,却已经掉不出一滴泪来。

    恍惚之间,他感到有另一个人挤进伯母的怀抱来,从他身后伸手将他抱住,像是要替他分担这份悲痛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去,泪眼朦胧中看到的,就是同样年幼的楚勉,那张清秀斯文的面孔蓦然印到内心最深处去,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
    楚勉长他两岁,此后便将他当作亲弟弟,处处照顾他,同榻而眠,无微不至;伯父伯母更是待他视如己出,安排他与楚勉一同读书习武,看着他与楚勉一起长大。

    如此十年,长枕大衾,相伴相惜。

    待到楚勉弱冠,由父母寻了一门好亲事,妻子是城中一户书香门第的女儿,音容婉约,气质如兰,与楚勉站在一起十分般配,堪堪称得上一句天作之合。

    这是好事。彼时的楚敬德如是想道。

    楚勉成亲后的第二日,他拜谢伯母伯母十年养育之恩,辞别兄嫂新婚燕尔,将承影剑挑了一壶酒扛在肩上,纵歌大笑而去,只身入江湖。

    “我本楚狂人,凤歌笑王侯,手持承影剑,朝别楚州楼,黎海寻仙不辞远,一生好入名山游……”

    从此楚敬德寥了音信,江湖中却多出一号叫楚狂的人物,不拘礼法,仗剑天涯,人人争相传颂。

    他在江湖上独自浪荡久了,如今乍一回顾往昔,竟觉得二十年时间也只是一晃而过。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,连楚勉的女儿都已长大,到了可以许配人家的年纪,自己也年近不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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