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我当时只以为是故意羞辱,忍着憋屈答应了。” 老刀眼神蓦地沧桑,点点滴滴的光阴岁月,似从他的眼眸倒映,有种大江东流斜阳残照的意味。 “十天,我只用了十天,伤势就好转三成,我深信再过半年,我就能重新凝聚气血,而后破而后立,修炼《浮屠无间十二关》。 结果第十二天,我待的那个村子就被响马洗劫,打得是赤眉名号。 少爷讥讽我,枉自称好汉,替天行正道。我仍旧不服,我设立仁、义、智、信、忠、勇、烈,定下不杀老弱妇孺,不劫无辜良民,不做歹恶之事……等等规矩! 必定是失去主心骨,令手下作乱,然后我一问,伏龙山大小乡镇,此类打秋风的掳掠,已经不知发生多少次了。 我怒发冲冠,仍然不信,我立赤眉,扯大旗,当初为的是给乡亲一口饭吃……于是我冲杀出去,把那些杀人放火的狗贼统统杀光,结果,你猜怎么着,小七爷? 为首的那人,是我幺妹的丈夫,他打着赤眉旗号搜刮财物,而他手底下好几人,都是大野乡原来的山民,曾跟着我下矿的小家伙。” 白启终于从刀伯的语气中,听出那股浓烈的情绪,好似喷薄的火山熔岩,炽热滚烫。 “我不明白!我妹夫虽然出身大户,可待人接物很和气,也疼爱我的幺妹,他俩生了一个孩子,乳名叫‘阿虎’,已经会叫我舅舅了。 还有那些山民,他们每每打到野鹿、野狍子,都会送到我庄子上……他们给大野乡的孤寡挑水劈柴,热心良善。 为什么,为什么跟我上山做赤眉,就成杀人越货,奸淫掳掠的贼了? 少爷在旁冷眼瞧着,只说了一句‘做的是土匪勾当,还想个个良心不泯,岂非青楼里寻烈女,可笑至极’。” 老刀喉咙里像含着一块炭,嘶哑着道: “绿林道的带头大哥,伏龙山的反天刀,替天行道的赤眉,都是我一厢情愿。 其他兄弟借着我的名,破了多少大庄子,劫来大把的金银,练功的宝药; 我亲弟弟,把一间铁匠铺变成七座锻兵行,纳了十二房妻妾,其中不少是强取……这些事我也都听闻过几嘴,却并未上心。 因为我晓得他不容易,长到二十几岁,因为打铁砸断一条手,好几次说亲都没人答应。 而今做哥哥的发达了,当弟弟的多娶几个老婆怎么了? 可规矩是我定的,我又不能把亲弟弟扭送到刑堂三刀六洞! 我忍心看着瞎了眼的老娘跪求开恩么? 我能跟兄弟反目,杀了他们,以儆效尤么? 我装瞎子,当聋子,最终再也躲不下去! 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,我的拳脚再也无法酣畅,胸臆也不能舒张,就此彻底垮成一个废人。 哈哈,我受住通文馆宁海禅的三拳,却没接下自我的叩问。 从此,我无名无姓,无家可归。” 听着刀伯的过往,白启心头兀自浮现宁海禅的约法三章—— 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,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,一无牵绊,自求道于天地间! “师傅所求的,也许就是这样的无拘无束?可人陷进红尘世情的罗网里,怎么可能没有拘束牵绊?大多还是像刀伯一样,困在里面出不来。” 白启细细揣摩着,顿时感觉“通文馆”三个字越发厚重,宁海禅的身影也越发神秘。 “佛门说逃禅,讲的是遁世,无法面对,那就不去面对。” 长街上响起闷雷般的踏地声,千百支火把的光亮照亮半边天,几如白昼,老刀坐在那张太师椅上: “少爷也有言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这里的‘屠刀’是执着,是一切恶念恶意恶行,只要将心中的一切‘贼’杀尽,如此就能成佛作祖了。 所以,这些年,我每动一次嗔念,便燃一灯,点一香,烧出一道戒疤。” 老刀那双眼睛亮地惊人,嘴角一点点咧开大笑,红润的脸色却冷得像生铁,他摘下貂皮帽,交给白启,喃喃说着: “怎么都忘不掉啊,每每闭上眼,我就想起被沉进江心的老爹,刨开肚子的二叔,哭瞎眼的老娘,坐着牛车被带走的幺妹……我想靠一双拳脚,让世道变平坦,乡亲们过好日子,可我弟弟抢别人的女儿做老婆,我兄弟是杀人如麻不分良善的大寇。 我背着一条条人命债,就算弃用反天刀的名字,还是躲不掉。 小七爷,你说,屠刀一直在我手里,怎么放得下啊?” 白启仰头望着站起身的刀伯,他散发的气血,像腥红的火焰飘摇,忽地腾起,使得衣袍化为飞灰。 精赤的上半身朵朵红莲彼此交错,一条条宛若用刀割出来的线条各自交织,莫名像一座无间地狱徐徐铺展开来。 只不过里面所镇压的,并非厉鬼恶兽,而是那个被唤作“反天刀”的赤眉大当家。 “大哥!” 血金刚一马当先,踏上通文馆的大门台阶,相见恨晚似的,就要叙旧情。 “因此,我悟了,我持屠刀,斩业杀生!不成佛,可成魔!” 老刀对白启说着话,全身皮肉起伏,宛若上百红莲齐齐绽放,脚下一跺,简直像平地炸响,爆发霹雳,整个前院都在晃动! 紧接着,当空震荡轰鸣,犹如狂风席卷,一条怒龙矫夭腾空! “大哥……” 血金刚不由自主闭紧眼皮,只留出一条缝隙,因为阵阵呼啸的狂猛气流几若实质,像刀子割面! 无穷无尽的粘稠白浪被挤压,形成排空之势,其中陡地冲出一条大筋绞缠紫黑骇人的粗壮手臂,宛若一头巨象昂首扬鼻,再重重地砸下! “滚出去!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