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会——会呀!”桂英违心得结巴了,夫妻两低头苦笑。 “诶我晚饭时给屯里打电话了,我大说他昨天相中一人,个人条件不错,不过又是个寡妇,还带个跟仔仔一般大的男娃娃,情况好复杂,不知能不能成!” “重点在你哥吧!” “是啊,我哥比我想象中挑剔多了!诶,妈来后,我感觉你状态很好!” “不只因妈来了,要没仔儿他外公推一下,我怕还在家呢。感觉回到了以前,秩序井然!在正常的节奏上运转,不会惶惶不安,也不会自我否定。” “上塘中学比二高差远了,我还以为你不屑于在上塘中学待呢!” “人在变,妥协也是变。我早不年轻了,比起后起之秀,没什么优势了。”致远叹息。 “诶跟你说下,这次云上展,从头到尾,老钱总一直没有现身。公司议论纷纷,说他身体很不好了,李姐最近脸色也不好,浓妆都遮不住。小钱总也是,明显没以前跋扈了,虚话小心思也少了,对我们这些中层姿态低了很多。” “形势在流动。无物常驻。” “可是我最近老怕,怕有天南安集团倒了,我去哪儿谋职呀。” “南安集团那么大,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忽然垮掉吧!” “外企不会,国企不会,家族私企会!小公司一两年做大的、大企业一两年轰塌的,这二十年可不少哇。” “没事,还有我呢!” “哈你那点工资!之前老头算过账,咱家一月开销从没下过两万,有些月了三四万甚至还多!物业水电费、油费交通费、请客交际红包、人险车险、五个人穿衣吃饭上班上学消遣玩乐……四十岁以后的女人,找工作比找老公还难!”桂英苦笑,致远沉默。 良久,桂英安慰道:“没事的!我有后路,你别愁!昨天我跟晓星打电话,她晒得好黑,但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,说话嗓门也大了!她现在定心了,要跟钟理离婚。” 半晌唏嘘,致远开口:“南安集团就算要垮,也没那么快!你在行业里认识那么多公司,想换工作不会太差!英英你不要愁,你跟我,未来可期呐!仔仔再有五六年大学毕业,漾漾跟仔仔一样,会长得很快!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,好在我们不是年轻人,想改变生活方式会改变的!等我工作稳定后,我会重新开始写作的!我已经想好了,教书、写书对我而言都很重要!这次能回到学校实属偶然——不容易,我会抓紧退休前的这十几年光阴!” “写作?哈!图书馆、出版社越来越少,书店早成了扶持对象!我不是不支持你,只是时代变了……” “实在不行,让漾漾嫁个有钱人,培养仔仔自强自立,咱俩六十岁以后厚着脸皮作啃小族吧!”致远玩笑开解。 桂英连笑不止。 “我们这个年代恐怕是历史上最颠簸最激荡的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十年会发生什么,就像十年前想不到深圳的房子会均价十万、智能技术普及至此、湖南爆发**病毒、七年内放开二胎三胎一样。在中国,如果连我们这样的小中产阶层整日也惶惶不安的话,那全国至少五分之四的人在害怕、在焦虑。不至于!这么大的集q国家不至于的!也不允许的!只要咱一家人健健康康的,现在好好的,未来也一定是好好的。”致远说完坐在床边抱住了妻子。 为何这晚致远会指使女儿打断母亲与张家的电话,只因这通电话打得又长又烦。董惠芳捂着听筒在漾漾屋里跟特务似的聊了几十分钟,早忘了漾漾要洗漱上床。一心分成断,大半给了张家。 陈青叶性子慢做事细,干任何事工序繁多不计时间,是极繁主义的经典代表。比如说洗衣服,她历来一件衣服套一个网兜,且根据衣服大小网兜形形色色参差不一。家里两台洗衣机,小三口用一台、公婆用一台。原先洗衣服的事情属青叶自己干,自打怀孕后身体剧变,胃口不好、周身发困、局部胀痛,由此好些家务也放下了交给保姆王姐干。王姐洗衣服时偶尔疏忽,少套了一个网兜或将衣服放错洗衣机,青叶要么没发现要么忍着不提。 这天不一般。王姐开机洗衣时洗衣液和消毒液没有按照青叶规定的顺序放,明远的三件衣服没有套洗衣网兜,最致命的是,王姐误将自己的衣服放到了青叶那台洗衣机里。一连三击,青叶忍无可忍,起先小声抱怨,后来越说越气越气嗓门越大。 孕妇情绪敏感,经过培训的王姐有经验不回嘴,谁想明远烦躁起来顶了几句说妻子小题大做,结果彻底点燃了怀胎六月的陈青叶。青叶从明远不关心她孕检吼起,到明远每次回家乱扔衣袜、擅自扔掉她的东西、在家吃饭从不考虑她的口味,到怒斥这些年明远在豆豆明前打压自己作母亲的话语权,甚至批判明远解决任何家庭问题永远是钱不心思,最后骂到婆婆走后家里乱糟糟明远甩手不管……青叶这通火发得吓到了公公,直到肚子痛得嗷嗷哭才停嘴。张明远彻底懵了,一直以为婚姻美满的他从没想到妻子对他的怨言从一开始就有。 白天发完火,气不过的青叶晚上只能跟婆婆打电话哭诉。如果陈青叶开口求婆婆回来帮她,董惠芳义无反顾。陈青叶知道这一点,所以她从不开口,只是偶尔问候时诉诉苦擦擦泪罢了,她不想打搅婆婆的新生活。如果自己的婚姻、自己的家庭甚至连自己生孩子也依赖别人,那么青叶判定自己作为母亲及妻子是失败的。她跟明远之间的不对等,是时候该解决了。 董惠芳听青叶哭哭啼啼,恨不得马上回永州调和,可这头的亲儿子早在客厅里摆上了一张冷脸。致远一直不解,为什么母亲更关注张家而非自己,是因为这边的家庭不那么需要她吗?是否人越老越在意被需要、被依赖、被认可,中年人有所思。 自打来家以后,母亲在沙发在客厅在房间永远是正襟危坐,她不会像在张家或儿时那般随意地横躺或双脚踩在茶几上,她永远在取悦在忙碌在整理像个保姆一样,她始终衣衫齐整满脸光鲜毫无在家的慵懒随便……这个家需要她,奈何种种细节无不表明她来深圳只是短暂做客而非久住养老。母亲把儿子家当成别人家,于何致远而言,这心情该有多酸多痛。 “文艺电影拍得自然的并不多见,这部电影结合了民谣、爱情和现实,一个好字已不足以形容了。” “感谢我吧,给你推荐这么好的电影!主要电影里有一只猫,同样流浪的,跟你视频里的缺耳挺像,从居无定所到遇到小主人,看到猫我便想立刻推荐给你!” “谢谢你。我感觉自己还没从电影里出来,还在回味!一些人在现实中不动声色地追梦,一些人在追梦的大道上无奈地兼顾现实,而绝大多数人无法兼顾,投靠了现实,最后像我这样在屏幕跟前看别人追梦,感染别人生命的澎湃,为别人的成败喝彩或惋惜。” “你我皆凡人!” “是啊!总想通过一些渠道去超越平凡,回头想想真可笑!年龄越大,我越分不出谁是真正的勇者、谁是最后的智者、谁是大智若愚的笨蛋。好像别人全比自己聪明,但聪明的别人也只是个普通人!反观自己,连普通人也达不到。” “别丧气!你很好,你养的猫很好,你做的菜很好,你拍的视频也好!在很多人眼里,你也是那个聪明的别人!” “你总说想见我,我怕你见到我时,觉得不过如此!一直满怀期待,结果失望又滑稽!” “不会的!我们的见面一定会惊讶,但绝不会彼此失望!” “我习惯了躲在自己的世界里,现实世界让我不安全。” “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我。真想让你见见我!” “又来!” “好好好不说了!明天周六,你要直播,我在线等,一键三连哦!” “哈哈!谢谢!晚安!” 每天都被表白,不动心才怪。晓棠关了手机,心头甜蜜又迷离。没错,她跟对方的网聊已经上了瘾,虽然他们从未交换过个人信息——照片、职业、年龄、籍贯、家庭状况……和陌生人交心多滑稽呀,晓棠把这段经历当成是追网剧欲罢不能、追明星迷失自我、忙工作忽略家庭一般。人总要为自己的离奇之举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,理智才允许情感继续迷醉。 晚上躺下后,依然辗转反侧。晓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鬼使神差般做着自己质疑的事情。自考已经恢复,平时上班上课周末直播学习的节奏早忙得她焦头烂额,为何每天晚上还要时间去看对方推荐的电影、聊自己的观后感。她的身体很累,应付理智同时满足情感还要周旋不可定性的灵魂,极度渴望操控自己的生活却被人拽着打破这种自我控制,这大概就是鬼迷心窍吧。 其他女人大晚上会跟陌生人聊电影吗?其他女人会在睡前幻想与陌生人树下浪漫吗?其他女人会沉迷于享受暧昧而拒绝网恋奔现吗?其他女人会在三十三岁时抗拒婚姻却渴望爱情吗?其他女人会因为害怕和失望而封锁自己吗……晓棠不敢问,怕别人一眼看穿问问题的人一把年纪是个傻瓜。 五月十六日晚上九点,冯二大爷来电话了,说小贤她婆婆同意见面,老马一听兴致勃勃。五月十七日,一大早老马父子俩穿上好衣服,准备动身去见王小贤。老马这次没有开小车,打算骑摩托车去。兴盛见父亲在检查摩托车轮胎,料定今天的相亲在附近的村子且不那么重要,所以去后院取来草篓准备回来采些菜,顺道取了果树剪子想去北头的一亩枣树地里修剪修剪。 “拿草篓跟剪子干啥!”整装待发的老马见兴盛把小草篓往摩托车后栓,蓦地懵了,彷如五雷轰顶。 “回来去枣树地里修修,顺便弄些马齿苋菜……吃啊。” “给你相亲呢拿大剪子干啥!”老马原地一声吼,吼得左右邻皆听到了。 兴盛顿了数秒,小声解释:“北头枣树开了,这时不修啥时修!我一个人干活本来干不完你还天天拉人出去……” “傻到你先人坟上去了,修个锤子枣树!我一天天地给你寻媳妇差点累死在路上,你自己倒是不上心!你是想断子绝孙还是咋地?四十来岁了真是个瓷锤,脑子呢?脑子呢!”老马狠狠地戳兴盛脑门。 兴盛见父亲动了大气,软软地躲开了,坐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侧对父亲,一动不动。 老马瞪了半晌,气得咳了起来,一个人坐在前门椅子上顺气,嘴里不停喃喃“老天爷啊”,脑袋摆来摆去,长叹不止。 马上十点了,眼见跟老冯约定的时间到了,老马气呼呼地解下草篓扔了,万般无奈地喊人出门。如此父子俩坐一辆摩托车去镇上靠西的冯村。半小时后在镇上买了见面礼,没多久到了老冯家。厚照他二爷早在冯村长家等着了,见两人骑着旧摩托车过来,心想家庭条件一般般,哪有冯村长吹得那么好,不觉间下巴翘了起来。 几人握手寒暄后,二大爷领着一帮人去了小贤家。老太婆早准备了果子和茶水,一众人问候之后坐在了院子里闲聊。 “小贤呢?”二大爷一进门便问。 “上班呢!中午回来!中午饭回来!”老人挤眼点头表示确定。 “娃儿呢?”二大爷又问。 “后院写作业呢。” “小贤知了不?”二大爷问弟媳。 “昨晚不知,早上我说了,她……不太情愿,但是会回来的。” “男婚女嫁天经地义,没啥子不好意思的。”冯世渊笑言。 “这是你子?”小贤婆婆指了指四处张望的马兴盛,只见那人人高马大,面色褐红,眉粗鼻高,眼大唇厚,浑身健硕。 “对对对!”老马瞅了眼不在线的兴盛,恼羞得忙望向冯老弟。 “这娃呢,单纯些!心善!一个人务弄十几亩的果园,收成比我家好多了!兴盛啊,你去年李子卖了多少钱来着?”冯世渊递话。 “三万多。”兴盛答完又四处偷瞄。见这家人房子太破气息太旧,说不上哪里不好,只管愣头乱瞟。 “瞅瞅!瞅瞅!人马家屯地多还好,何况他家还有核桃、冬枣、雪梨、苹果……啥品种没有?各样果子多种点儿好几亩,少种点七八分,再有些自留地人家娃儿(指马兴盛)种个红薯、油菜、芝麻啥的!不管咋说,兴盛一个人能把地里的活干前去,这也是本事……”冯世渊不遗余力地夸赞马兴盛,兴盛却一门心思想着果园里干不完的活。 马兴盛最近频繁地相亲,见的寡妇太多致使他对女人极大排斥,今早听父亲又说去相亲,一问又是个寡妇,整个人百思不解向天问命摇头叹息。此刻坐在寡妇家院子里丝毫提不起劲定不了神,怕父亲事后训骂,他无可奈何地挺着一张脸配合。 “没想过去城里打工吗?”小贤婆婆问完话眼光落在兴盛脸上,老马于是转身盯着老二。 “我没想过,屋里地多,活忙不完,出去打工,颠沛流离的,可怜还累。”兴盛风轻云淡地说实话,说完两眼速速瞟了眼父亲。 “哦!地多是不用出去。你屯里面一年收成有多少?” “少了七八万,多了十一二万,刨除成本,也没多少。”兴盛答完又偷瞥父亲。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冯世渊和冯二爷在旁圆场,小贤婆婆时不时问几句,马兴盛本本分分地回答,老马坐在墙边一锅连着一锅抽烟。 这门亲事,成了好不成也好,看兴盛这样儿还有人家婆婆那样儿——难说。老马索性不插手,让老天爷定。 很快到了十一点半,冯二爷打了个电话,没多久主人公骑着自行车回来了。一见院里好多人,微微羞怯,从旁绕过,最后拉个凳子坐婆婆身盼。人问话时小贤抬头笑答,不回话时两眼盯着脚尖听长辈说。 小贤坐下后,兴盛时不时静静凝视。只见女人小小个头小小身板,黄白皮肤、鹅蛋小脸,浓黑眉毛、卧蚕小眼,低矮小鼻、窄窄薄唇,掺几丝白的浓发扎在脑后,小眼睛侧望桌上的茶碗。好个娇小玲珑人,身姿清丽,眼波微恹。 可怪了一个马兴盛,自打王小贤进门后,他两眼一直巴巴地望着对方,恨不得眼珠子摘下来贴在对方身上。小贤今穿着藕色短袖蓝色牛仔裤,轻盈的体态宛如姑娘十八,如此娇小可人,引得兴盛天然地怜悯。糙汉子怕对方发现自己,两眼躲躲闪闪,挠挠脖子搓搓脸、整整衣服扯扯裤腿。 真好看!看不够。娃娃脸巴掌大,小鼻尖如黄豆,小嘴巴似红线,马家屯哪有这么好看的女人,两眼像星星一样闪亮,头发像瀑布一样垂落,小手像榆树枝一样娇嫩,脚腕纤细如同白莲藕,一字锁骨衬得脖子跟天鹅似的……兴盛瞟一眼红一脸,看一下心脏扑腾一下,整个人有点胀有点热有点无地自容。 好个一见钟情,砸在了西北汉子身上。男人害臊起来,比姑娘还吓人。 四方桌放院中央,两帮人对坐。二大爷在中间,二大爷左右分别是冯村长和小贤婆婆;最东边是老马,老马边上是兴盛;最西边是小贤,她一直低着头,没看兴盛一眼。马兴盛两眼直勾勾不打弯,小心思赤裸裸写在脸盘上,看得小贤婆婆有些不高兴了。老太太从眼神里揣测对方不太正经,加之兴盛的木讷像廉价香水一样往外散发,老人家早嗅到了,于是草草地提出结束谈话。 冯世渊跟二大爷领着老马父子离开后,一伙人转头朝冯村长家走。走在路上,老马料定八成又要黄了,一边走一边望着路象征性地问了老二一句:“那人咋样?” 第(2/3)页